（接上版）
冬天，天黑得早。
雪住了。灰白的月亮爬上东山。
劲松听见了奶奶尖利的喊声：“老鳖孙，小鳖孙，不吃饭了。咋不饿死恁这一对儿鳖孙呢，吃个饭还得大呼小叫的！”
劲松浑身酸软，躺在鱼池埂上一动不动。
张颂文走过来，用脚尖踢踢孙子：“小鳖孙，给你说悠着点悠着点。起来，母老虎喊吃饭嘞。再不起来，你可就听听什么叫龙啸虎叫了！”
这一夜，劲松睡的很死，很香、很甜。
010【外景】官渡古城 青龙潭村张颂文鱼池 东方鱼肚白 晴
鱼池的便道上停着一辆拉鱼专用厢式货车。
鱼池中五六位拉鱼工，扯着渔网，正在一圈一圈收拢。
越来越小的网圈里，三四斤个头的鲤鱼溅着水花，挺起身子，跃出水面。
张颂文一身水衣，趟着水催促着工人。
东方红日露出地面，阳光金灿灿，普照大地。
“爷，我来了！”劲松大呼小叫骑着电车呼啸而至。突儿拐入鱼池边青青的麦苗地，刹车，飞下两轮。
张颂文一扬手：“孙子，别慌。有水衣，穿上！”颂文狡黠一笑。这笑倏尔消失不易觉察。
劲松丢下两轮，掂起池塘边的水衣，急慌慌拉扯着套在身上。他眼绷着，嘴呲着，不停地说着：“疼！疼！疼！”扑通一声，缠着脚踝的麦苗绊他个狗吃屎。
凑热闹的“闪电”在劲松身旁跳着，蹦着。劲松一把推开闪电，顺着边坡，小心翼翼滑下了水。
岸上的拉鱼工一箱箱把过了秤的鲤鱼倒进鱼车。
顷刻间，拉鱼工收拾好工具，付了钱，鱼车荡起裹着败叶的烟尘，扬长而去。
劲松有点不高兴了。他责怪爷爷：“咋不喊我嘞。睡死了。”
张颂文在水里爱抚地摩挲着着孙子浓密的头发：“这样，孙子。晚上爷爷带你让闪电给咱逮兔子。高速公路边上，麦地里兔子多了。中不？”
劲松两眼放光：“中，说死了。不能变。谁变谁孙子！”
突然他觉得脚底透心凉，一股池水钻进水衣。
张颂文高兴的脸上开花：“谁变谁孙子。”
劲松的水衣里灌满了刺骨的池水。他吃力地拖着水衣艰难爬上岸滩。
远处的张颂文低头嗤笑。
这一夜，张颂文、劲松和闪电给奶奶带回四只兔子。
11【外景】官渡古城 青龙潭村 张颂文家小院外 雪后初晴
年三十，下午。
张颂文正在院门口收拾兔子。
一辆MPV缓缓驶过。张颂文扭头一瞅，车子停在了邻居陈老鳖家。
张颂文小声嘟囔：“烂鼻妞回来了？”
烂鼻妞是邻居陈老鳖的二女儿，现在外交部北美司做研究员。
汽车喇叭一响，陈老鳖急霍霍出来了。
车门咣当一开，陈老鳖冲着张颂文高喊：“颂文，你姑回来了。”
张颂文最见不得陈老鳖的显摆，敷衍一句：“烂鼻姑回来了。我夜儿黑逮了几只兔子，一会收拾干净了，给俺姑送去。让她尝尝鲜。”
陈老鳖给闺女一个眼色，烂鼻妞明白，喊了句：“颂文，忙着呢。年货买齐了？”张颂文头也不抬小声编曲暗骂人：“三十逮只兔子！”
张颂文眼角一扫猛抬头，看烂鼻妞一眼，这可不得了了：齐耳漂黄的短发，油光发亮；齐腰的米黄色加厚貂衣紧贴上身；下身一条鬃褐色绒长裙裹着长腿；脚蹬着膝盖高的黑色雪地靴。张颂文花了眼，揉揉再瞪一眼：“姑，这是刚坐车回来？”
烂鼻妞眉毛一挑：“省外事办的车，送我过来的。”
张颂文站起，两手甩着手上的兔毛：“这得给家几天？”
烂鼻妞：“单位忙，初五提前一天回京。”
张颂文快步走到跟前，伸出手想和烂鼻妞握手，烂鼻妞嫌弃一笑。
张颂文这才缩回手。
张颂文冲着在二楼写作业的劲松高喊：“孙子，你姑奶回来了。趁着这几天和你姑奶学学英语，人家可是那个那个，啥啥……”
陈老鳖见张颂文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囫囵话，开口道：“博士！”一回头，看看闺女：“是不是？”
烂鼻妞一笑。
陈老鳖满口承当：“中，中。中。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，给那鳖孙教教英语，小菜一碟。”
劲松下了楼，跑出院子，来到陈老鳖和爷爷张颂文身旁。
烂鼻妞正好出院子拿车上的东西。
烂鼻妞看看劲松，眉毛一挑：“劲松？知道，知道。去年高考发挥失常，今年再考。屡败屡战，值得尊重。待会儿对你的英语摸摸底。共同进步。好吗？”
劲松看烂鼻妞看癔怔了，一抬眼连忙点头：“谢姑奶奶。谢姑奶！”
夜里十点。
烂鼻妞和劲松在二楼开始了免费的一对一英语辅导。
烂鼻妞简单回答了劲松对外交部的好奇。
烂鼻妞莞尔一笑：“劲松，我给你说说脸鼻妞的来由。我在单位，同事喊我陈锦华。小时候家里穷，烤不起火，一入冬冻得流鼻涕，鼻下上颌因鼻涕冻得淌血，结了痂，鼻涕像宽粉条一样长时，鼻子一吸溜，缩回去了。缩不回去时，就用棉袄一蹭。蹭来蹭去，久而久之鼻头溃烂，街坊邻居就喊我烂鼻妞。”
【切入】
陈锦华分口语、听力和笔试对劲松的英语功底进行了测试。
陈锦华合上试卷摩挲一下劲松浓密的黑发：“基础还可以。不用担心。好在高考英语考的是笔杆子。咱就对症下药。我的计划是背和写两部分。早上六点开始，到九点早饭期间每天一百个单词，不管你是否熟悉认识，每天都要背。九点半以后到十二点半之间，针对你背过的单词我出两张试卷；午休从十二点开始，两点半结束，下午咱俩共同改卷子；晚上针对你的试卷错误，抄写正确答案；晚上七点看看央视新闻联播，八点到十点再背一五十个单词，三十个短句。十点半上床睡觉。”
劲松眉头一皱，强忍着点了点头。
陈锦华：“点了头，就算答应了，那我就不客气了。我有的是惩罚的办法。”
012【外景】官渡古城 青龙潭村 晴 陈老鳖家
院门口。
省外事办的MPV已经等着陈锦华。
劲松和陈锦华分手离别。
陈锦华握着劲松的手：“劲松，九月再见，我在北京等你！”
劲松两眼噙泪：“姑奶，谢您这六天的陪伴。九月北京见！”
车启动了，陈锦华和道别的众邻居挥手致意。
“劲松个鳖孩儿算是沾了大便宜！”
“烂鼻也算给村里作了贡献。”
“老鳖也是有福气，养个恁好的妞！”
“老鳖，等着吃油馍吧。北京的。”
啧啧啧！
013【外景】复读学校澡堂 礼拜天 中午
今天是学校规定的男生洗澡日。时间只有一个钟头。
劲松在水龙头下，尽情享受着这半月一次淋水带来的戏水愉悦。
一室友：“松，你嘞英语进步可以说是跨越式的，说说经验呗。”
劲松用手淘着浓发：“啥，你说啥？”流水的哗哗声遮掩了室友的声音。
劲松把头伸出水柱，用手揉揉眼睛，他发现蹲在地板上的同学正在流泪：“有掉泪的焦虑，还不如多背几个知识点！”
劲松弯腰低头拍拍室友的肩：“晚上我把超人的学习辅导教材给你看看。这算是雪中送炭了。请我吃饭。”
室友猛然站起：“几乎快成了复习机器，每天都在争分夺秒地写呀写呀。只想把分数提高一点，再提高一点，这是我能够改变未来的唯一机会了。高考就要拉开帷幕，比起第一年的紧张害怕，现在的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，不管结果如何，终于熬到头了！”
突然，室友晃晃荡荡摔在地板上。
劲松一愣大喊：“贺炜晕倒了。快来人啊！”
洗澡的同学聚拢过来。围着贺炜手忙脚乱地折腾。
劲松厉声高呵：“别乱动。他昏过去了。我喊老师。”
劲松赤条条跑出浴池门帘，用门帘遮掩着下身声嘶力竭高喊：“老师，贺炜晕在澡堂了！快来人啊！”
校医和老师惊慌失措，奔跑过来。
【切入】救护车鸣着警笛，闪着深蓝冷峻的灯光离开学校。
015【外景】复读学校红黑榜公示牌 晴
劲松的成绩单独一行。用黄色大楷突出在榜首。
三次摸底考试排名第一，平均成绩714分！
016【外景】六月1日 官渡古城 高考前五天 儿童节 晴
6月1号，儿童节。
复读学校已经停课，学生陆陆续续回家待考。
还有七八天的时间。胡歌海清惯性思考，决定让儿子回老家和爷爷共同生活几天，允许踩点考场时再把儿子接回来。
胡歌看看儿子，望望海清以商量的口气说道：“劲松，回青龙潭四五天，看考场时再接你回来？”
没等劲松是否同意，海清快人快语：“回青龙潭吧，那是你老家。万一再碰见个贵人呢？过年不就遇见了陈锦华吗？好事等着呢。你说是不是。”
劲松嫌费事也怕麻烦父亲母亲，但心里又没有反对的理由，他也怕这几天见老同学：“回去呗，只要你们不嫌麻烦。”
胡歌早已准备好了，他拎出儿子喜欢吃的喝的一大袋东西：“走，来一趟说走就走的闪电旅行。”
劲松一听到父亲口中的“闪电”，爽快答应道：“走。闪电旅行！”
017【外景】官渡古城 青龙潭爷爷鱼池 晴
鱼池里增氧机翻腾出朵朵浪花。鱼池边爷爷开荒的三亩土地上小麦金黄。池塘边的杏树上宛若鸡蛋大小的黄杏挂满枝头。鸟儿啄烂的杏儿落满一地。
胡歌把车开到父亲搭建的小房子旁，车头抵着房门，猛摁喇叭。
午睡的爷爷迷迷糊糊从竹床上坐起。他睁眼一看是儿子和孙子两人，兴奋得合不拢嘴，站起来一把拉过劲松：“鳖孙，你又回来了。眼吧前就进考场了，咋不多看两眼书呢？”
胡歌把手中的袋子往床上一撂：“你这安静。他又想爷爷了。”
爷爷鼻子一哼：“我信你个狗崽子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，肚子没憋啥好屎。没事滚吧。”
爷爷对儿子胡歌从来没有好脸色。
胡歌跐着呀嘿嘿一笑：“爸，你那几亩麦子咋都没有头啊？”
爷爷没等胡歌说完，一句话堵死儿子：“滚！麦子都让小虫叨光叨净了！”
胡歌随口说道：“买个网，围着。会好点。”
劲松一听买网逮鸟，来了兴致：“爷，明儿就买。”
爷爷就喜欢孙子的朗利劲：“明儿去赶集，掂两张。给孙子玩。”
018【外景】官渡古城 青龙潭集市 高考前第四天 晴
麦收前最后一场集市。人流熙熙攘攘，摩肩接踵。
叫卖声，吆喝声，喇叭里的广告声奏出一首混合交响曲。
爷爷牵着孙子的手一前一后在人流中缓慢徘徊。
爷爷给劲松找了一处轧橙汁车摊要了一杯鲜果汁：“还要啥，给爷说。”
突然爷爷的老年机响了，爷爷一手掂着网片，一手摸摸索索掏出手机：“谁？咋了？”
劲松接过爷爷手里的网片：“爷，谁的电话？”一抬头爷爷脸色都白了，“咋了？”
爷爷口吃：“你奶让人给撞了。”
019【外景】官渡古城 青龙潭爷爷家鱼池 高考前第三天 晴
爷爷去医院照护奶奶了。
鱼池上只剩下劲松一人。
天灰蒙蒙的，劲松已经起床。忙着在那仅剩一半麦穗的地边挥锨挖坑。劲松想着爷爷的交代，临回县城前，一定完成那片麦地的支杆挂网片，阻拦小虫再叨不多的麦穗。
020【外景】青龙潭爷爷家鱼池 高考前第二天 傍晚 晴
背着书包，望着鱼池前的小道，劲松想着胡歌应该快到了。昨天晚上他已经和父亲通过电话，胡歌说今天接他回城看考场。
胡歌的车慢慢停稳。胡歌下了车。
胡歌：“劲松，你走了鱼池咋办？”
劲松：“陈爷说他来照护两天。我考完就回来替他。”
劲松指着挂的网片说：爸，网片上已经有麻雀沾上了。你看。“
胡歌顺着儿子的手指向一看，网片上的麻雀正在奋力挣扎，力图摆脱网片的束缚逃命。
胡歌：“儿子，走了。三天后回来，一定一网的鸟儿。你就考串儿吃吧，妥妥的野味！”
021【外景】高考考场 六月八号 高考最后一天 晴
“出来了，出来了。”考场外的陪考家长兴奋焦灼地说，“有人出来了。”
出来的是劲松。
劲松迈着坚毅的步伐，没有了第一次出考场的激动和兴奋。
他频频向通道两旁的家长点头致谢，挥手致意。
考生家长：“这孩子，局长的料！看那架势就是当官的做派。”
【切入】青龙潭爷爷家鱼池
陈老鳖猥琐地蹲在民警一旁老实回答着警察的询问。
劲松走出校门，拐到人行横道上。
一辆警车旁，胡歌喊住了儿子。
警察和劲松一番交流被带上了警车。
警车呼啸而去。
胡歌和海清瘫在人行道上。
